人只不過是時代大潮中的一滴水,一股水,抑或一片水,但正是這一滴滴水般的個體生命的經歷和體驗,匯聚成今天這個時代的主流.
如果不是因為1999年李家窯村經歷的那次村委換屆直選,徐琪國今天應該還在博機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上為集體經濟效力.但人生沒有假設.從那以后,徐琪國的事業之路由此變軌.在歷經一番番酸甜苦辣之后,再重新品咂一下9年來的生命記憶,不由讓人感慨系之.死者已矣,生者還將奮然而前行.人只不過是時代大潮中的一滴水,一股水,抑或一片水,但正是這一滴滴水般的個體生命的經歷和體驗,匯聚成今天這個時代的主流.
生活是不公平的 你必須適應它
徐琪國有時在想,世界首富比爾·蓋茨是在一種怎樣的心境和經歷后說出這番話的:"生活是不公平的,你必須適應它."徐琪國欣慰于在遭遇了心靈和身體的雙重磨難后,還在充實快樂地活著,因此他覺得生活便具有了祈禱的意義.
徐琪國1952年出生于博山李家窯村,13歲時因家庭貧困而輟學回村務農.早年生活的艱辛漸漸養成了他吃苦耐勞和堅韌的意志.1970年,李家窯村成立了紅爐組,其實就是一個鐵匠鋪.平時為村民打制一些必需的生產農具.身體還未長足的徐琪國被選到紅爐組掄大錘,這項工作雖然很累.卻是一項技術活.愿意吃苦的徐琪國受到鐵匠師傅的喜愛.他很快掌握了打鐵的技術.村里紅爐組由最初的鍛打農具、翻砂逐步發展到生產變壓器、皮帶運輸機和齒輪減速機等工業產品。上世紀70年代的博山,依然是淄博市機械、電機、泵業生產為主的工業基地,與城區和國營大企業緊臨的李家窯村能夠在當時較方便地獲得國企的技術支持,并有可能為這些企業配套生產一部分初級產品。徐琪國不斷在工作中學習技術的同時,認識問題和組織協調的能力也超出了他的同事,這使他在1978年就成為村兩委成員。
1982年,承接加工和生產業務越來越多的李家窯村紅爐組掛牌成為博山機械廠。徐琪國由紅爐組的普通一員,到班組長,車間主任,直到成為村里這家最大企業的廠長,同時他還擔任了村經聯社主任。初中尚未畢業的徐琪國憑著勤于鉆研成為一名精通車、鉗、刨、磨、銑和機械制造的技術型管理者。在他的主導下,一家村辦的機械廠先后開發出了包括減速機、離心機和電機在內的42項新產品,報批了6個國家級新產品,徐琪國本人也獲得了12項國家專利,成為減速機生產方面的技術專家。博山機械廠在不斷地滾動發展中,逐漸成長為大型鄉鎮企業集團。博山機械廠由徐琪國最初任廠長時的30萬元固定資產膨漲到8000多萬元。1995年,他當選為李家窯村黨總支書記兼山東博機集團董事長。這個2500多人的大村因為集團經濟的發展壯大成為聞名的富裕村。徐琪國初評為省級優秀企業家,憑著自己在減速機方面的技術創新和獲得的專利,他還成為當時為數不多的高級工程師和高級經濟師。博山區委、區政府為獎掖徐琪國為集體經濟做出的突出貢獻。為他辦理了城鎮戶口,身份成為國家干部。不料這成為徐琪國在幾年后競選村主任時的一大遺患。
1999年,世紀末的最后一年。
這一年,似乎有一種情緒縈繞在人們心頭。對新千年的期待和世紀末的預言使人們內心充滿著躁動。此時的中國農村則拉開了轟轟烈烈的村委換屆直選的大幕。
對于李家窯村的換屆選舉,徐琪國在村黨總支會上,提議由一名總支副書記參選村主任一職,自已則專心于集體經濟。此時,村里一位經營酒店多年且社會關系廣泛的競選者走到前臺,他說,自已參選村主任,是市里領導的意圖。徐琪國這時意識到村總支副書記可能競爭不過此人,他最終決定自己參選村主任一職,他覺得打拼30多年為村民積累的這一大份家業還是應該由創業者經營。
1999年5月間,那位參選者提出,徐琪國戶口已不在村里,按村民選舉法規定,他沒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徐琪國找到區里,區里沒有對此表態。徐意識到麻煩來了。這時徐琪國提出把戶口遷回村里,干部身份不要了。有位領導答應他戶口可以遷,但具體辦理時又遇梗阻,有關部門回復說徐是國家干部,退出干部身份市里說了算。徐找到市里,最終辦理了辭去國家干部的手續,再回到區里辦理戶口遷移手續時,公安部答復:為了保證村級選舉期間的穩定,戶口暫時凍結,無法辦理。無奈之下,徐琪國再次找到區領導協調此事。幾經周折后,他終于把戶口又轉回到村里。這時離換屆選舉只剩下十幾天了,一些消息和各種聲音不斷傳到徐琪國的耳朵里,他感到競爭者已使出渾身解數,打通各路關節,志在必得了。此時,徐琪國意識到,李家窯村的村主任一職之所以如此吸引參選者,這一切都是因為村里的集體積累太大,太誘人了。當時村里大大小小20家企業,一年創利在2000萬元以上。
在不是一種力量的參與和干預下,徐琪國,這位為集體經濟奮斗了30年的共同致富帶頭人落選村主任。不出他所料,新當選的村主任要徐琪國交出財權,在撥出300萬以后,最終徐琪國無奈地把村里800多萬元的支票和財務權拱手交了出去,F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博機集團良性發展,那么大的一個企業幾乎沒有債務。
如果徐琪國不是因為在村里奮斗效力了30多年,如果徐琪國對集體經濟沒有傾注那么多的感情和心血,如果徐琪國不是決意帶領村民繼續走一條共同富裕之路,落選給他帶來的傷感或許會弱化一些。但這一切僅僅是假設。內心的失落和壓抑讓這個多少年不曾為工作落淚的硬漢子,把自己關在家里偷偷哭了好幾次。遭遇村主任落選的經歷也讓徐琪國深切地體悟到了人心和世道的悲愴與蒼涼。如同馬克·吐溫筆下競選州長的經歷一樣又滑稽地落到了他的頭上。
徐琪國決意不干了,向所在的辦事處請辭,并要求上級部門對他進行審計。辦事處領導說,組織相信你!并要求徐把辭職報告交到辦事處來。
1999年9月9日。一個看起來非常吉祥的日子。徐琪國正式辭去李家窯村黨總支書記職務,黯然從在村里工作了多年的辦公室搬出。此后,政府專門行文,鑒于徐琪國對李家窯人民的巨大貢獻,決定一次性獎勵他200萬元,有人示意說這也是領導的意思,徐不要,村里說,不要不好,最好還是要。徐琪國最后要了一半,50萬分給了當年跟他創業的人。在交納了8萬元的稅款之后,他帶走了剩余的42萬元。李家窯村委選舉塵埃落定之后,有位領導對徐琪國說:“這種結局對你是不公平的!
還是自己創業吧
徐琪國在辭職后,村里有一種聲音:不能讓徐琪國走,就是年薪30萬,也要留住他,他是一個經營企業的人才。不少企業聞知他辭職后,向他表示愿高薪聘請他。走還是不走,應聘他人還是自已干,徐琪國思忖再三,決定還是自己干,而且還是干自己的老本行——減速機。
徐琪國在博山是公認的減速機行業的創始人之一,在這一行業他擁有個人專利20多項,對減速機,30多年來融注了他太多的感情,從內心里難以舍棄。徐琪國買下了博山有機化工廠的一個廢置的車間,開始了自己的二次創業。
一位與徐琪國相知的領導打來電話安慰他說,你現在最好的狀態就是不長病,保持健康的身體。天津減速機廠的總經理、全國減速機行業協會理事長李紅對徐琪國說,我有退下來的設備,別人誰也不賣,就賣給你。
徐琪國和他的工人們在收購的這家破產企業的廠區內,把沒膝的茅草一把把拔掉、壘好了殘墻,擦亮了機器。20多年不干車工的他又走上了車床。職工們從徐琪國一招一式的認真中,感受到了新企業的希望。在他辭職后的當年,新注冊的這家企業就實現200多萬元的銷售收入。
一年后,在與家人的一次爬山中,原本一口氣就能登頂的徐琪國歇了三次才到山頂,而且累得不行,加上最近一段時間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可能身體出了毛病,但又不愿去檢查,擔心一旦查出病來,影響了跟他一塊干的職工的士氣。過了一段時間,徐琪國感覺身體越來越差,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妻子每天把熬好的中藥送到車間里,喝了中藥后繼續干。突然有一天徐琪國鼻子出血,止不住地出。到醫院一查,鼻腔中有一小疙瘩,醫生說割了就好了。專家一會診,建議徐琪國馬上住院。徐問什么病,并要求醫生對他說實話,如果是大病,企業還有很多事需要交待。最終結果出來了,徐琪國得的是再生障礙性貧血。創業初始,有萬千頭緒尚需理順,徐琪國焦急之中無奈地躺在了濟南省立醫院的病房里。
在這其間,原來任博機集團副總經理兼辦公室主任的趙樹榮來醫院看望他。趙是徐琪國從博山輕工美校專門聘任的。在他離開博機集團后,趙也從集團副總的位置上辭職。在最初創業時,趙樹榮去看過他,看到徐琪國破廠房舊機器的寒酸樣子,不禁情動于中,潸然淚下。如今又看到他面無血色,異常憔悴地躺在病床上。敘說起當年的輝煌,趙樹榮不禁再次黯然神傷。趙臨走時說,徐琪國這人不簡單,經歷了這么大的事,還能挺住。最后無助地搖了搖頭,嘆息道:命運真會捉弄人啊。十幾天以后,徐琪國聽到了趙樹榮在極度憂郁中非正常死亡的消息。這讓他追悔了很長一段時間,自已當時為什么沒有多安慰他幾句呢?如果他還活著,還可以繼續在我的新企業任職呢。人生這條單行道啊,只有去路,沒有回路,更沒有假設。
劫后重生 徐琪國挺過來了
內心中始終放心不下企業的徐琪國在濟南住了一個月院后,堅持出院。拿著醫生為他開具的幾大袋子藥回到博山。此時,他的新廠房正在建設中,他為企業取名“ 奧博”,“奧”的寓意是他所熱愛的減速機行業奧妙無窮,“博”意在博大、寬容。
徐琪國的新“奧博”如今設在博山開發區的民營工業園內,他已漸漸從過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李家窯村的班子幾度更迭,當初的那位競爭者在當選村主任后,突然有一天人間蒸發,至今下落不明。博機集團的20多家企業在2004年改制,悉數被賣給了個人。據了解;堪稱李家窯村集體經濟標志的“ 博機集團”在徐琪國離開的幾年后,被工商部門注銷。
徐琪國認為,博山,堪稱是 減速機的產業基地,為了把這一產業鏈進一步拉長,他扶持了與減速機相關的不少產業。作為博山減速機協會的會長,減速機生產的重點企業,省里把減速機研發基地設在了他的奧博公司。在業界,徐琪國并不保守,去年,他把博山的四家企業介紹加入到中國減速機協會中去,讓他們可以方便地獲得行業內的信息和技術支持,在博山,徐琪國的名字是與減速機連在一起的。
有時,徐琪國在家中會把干集體經濟時獲得的幾百本技術和社會榮譽方面的證書拿出來翻一翻,妻子說,還留著這些勞什子有什么用。徐認真地說,這是教育兒女的資本。過去的一切和現在的一切都是干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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